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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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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繭

“吶,希琉,你知道我想要什麽嗎?”

今夜的巢穴深處氤氳著異常的熱意,古樹懸垂的根系不安地顫動著,大量熒光碎屑隨著白發精靈發抖的呼吸而四處飄散,他春水般的雙眼被揉得波光點點,濡囁著回答:

“什……麽……?”

五指將被汗濕的黑發撩上去,林喬微笑著俯身,手上用力:

“猜一猜?猜對了,有獎勵。”

希琉想說話,發出的聲音被腰部肌肉不可自抑的收縮而揉碎:

“嗯,嗯,是……幸福……?”

身上的人發出一串低笑:“猜錯了,罰你。”

碧色的眼珠瞳孔收縮,希琉下意識地搖頭:“不行,不……停下……”

“那可不行,當初是誰纏著我要儀式的?”林喬掰開他緊咬的嘴唇,壓住他的舌頭:“別逃哦,今天的游戲要一直玩到結局才行。”

“對了,”她湊近希琉的耳沿,輕聲吐出字句:“到最後都猜不出的話,懲罰會很可怕哦。”

如果希琉對情感的理解再透徹一點的話,他會將此刻百感交織的心情稱為:後悔。

時間回到當日下午,沙朗第三次欲言又止地看向坐在椅子上對著另一把空椅子發呆的精靈王,一段溫和委婉的措辭在他腦中已經盤旋了許久,但卻遲遲說不出口。

希琉長長的嘆了口氣,神情有些憂郁。

永綠森林是無憂無慮的極樂之地,是眾精靈的夢鄉,在這裏沒有不幸與煩惱。沙朗深知這一點,所以越加躊躇。

“沙朗,我不明白她在想什麽。”希琉又嘆了口氣,目光渙散。

王竟然自己開口!?

沙朗上前一步,關切地俯身:“聖女……讓您感到困擾了?”

“她願意親近我,我很高興,但是親近的方式卻、卻讓我無法理解。”希琉茫然地搖頭:“明明她已經願意留下來了,為什麽我還是覺得不安呢?”

沙朗頓時思緒萬千,迎異世界人族為聖女是希琉提出的,他們為此也做了許多準備,但林喬的行事風格十分隨性,吃軟不吃硬,不知不覺間他們也被她牽著鼻子走。

至於希琉,作為所有精靈初祖,他又過於純粹。對於世界的認知僅僅止步於他天生的觀測能力,但即便能獲知過去、現在、未來的所有事情,他也無法理解其他種族的情緒。

這樣的他,卻因為那個異世界的女性而陷入了迷茫和困惑。

沙朗試探著開口:“您希望她不止是在夢鄉,更希望她時刻在您身邊,對嗎?”

“是的,我想見她。即便我能感知到她,可我還是希望她此刻就在我面前。”希琉苦惱地回應:“只有她像昨晚那樣親近我,我才會覺得安心。”

“但那樣的親近方式會讓您感到不解。”沙朗耐心地引導他思考。

希琉停頓了一下,抿起嘴唇將半張臉藏進掌心,尖耳緊張地繃起,許久才小聲作答:“我不討厭那樣,她很開心,我也很開心。”

至此,沙朗哭笑不得地觸及了部分真相。

“一般來說,如果這種渴望和快樂能夠一直持續,人族會稱其為愛。”沙朗曲膝半跪,手掌安撫地搭上希琉握緊扶手的手背:“王,您只是得到了與親族之愛不同的感情,是來自伴侶間的依賴和親近,它或許不像親族間的感情那麽純粹,但卻能讓您感受到更多覆雜的情緒。”

“您可以選擇停下,以親族間的感情對待聖女,也可以繼續。”

“……她會怎麽想?”

“既然聖女是主動的,那她或許也對您抱有伴侶間的感情。”沙朗道。

希琉輕輕吸了一口氣擡起頭,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如果這就是她想要的,無論她渴望什麽我都會給予。”

……

“你想要……愛嗎?”

希琉幾乎要喘不上氣了,他分不清此刻的眩暈是由於心中的感情,還是他們正在做的儀式。他傾盡自己的所知所感、所見所聞給出了答案,在晃眼的光暈中分辯出了林喬的表情。

一定是這樣對吧,對痛苦都幾乎感到無趣的女性,她心中滔天的憤怒,一定是源於她愛而不得。

所以只要給出足夠的“愛”。

他是不是就可以阻止……世界的毀滅?

“啊——!”合不上嘴,多餘的口水順著嘴角流下,希琉差點要昏過去,他像渴水瀕死的魚那樣急促地呼吸著,盡力追逐著林喬的目光。

逆著光源,聖女擡唇微笑,她蓄積著欲望的雙眼懶洋洋地瞇著,表情介於慈和與悲憫之間,像被惡魔附身的聖母雕像,惡意從虛假的外殼中溢出,散發出惑人的香氣。

她嘴唇一張一合:

“回答——”

像法官無情落下的木錘,清脆地回蕩在希琉腦中。

“錯誤。”

巨蛇張開血口,蛇身緊纏獵物,尖牙刺破皮肉,貪婪地吸食養分。

“啊——!”

希琉睜大眼睛,瞳孔難以自制的渙散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洶湧澎湃的魔素沖入體內,讓林喬雙頰都染上酡紅,她笑得不能自已,簇白的軀體上鼓起條條可怖的血管,從腹部蔓延開來,一直生長到她的脖頸,屬於人類的幼圓瞳孔點亮紅光,被拉成豎狀的獸瞳。她笑夠了,俯身雙手撐在希琉頭兩側,冷漠道:

“幸福?愛?不愧是天天做夢的精靈王,這麽肉麻的詞匯都吐得出來。高高在上地俯視眾生久了,真以為自己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神明?”

“看在你招待我吃了不錯一餐的份上,我就好意告訴你我的目的,”林喬掐住他的臉,皮笑肉不笑地一擡嘴角:

“我要把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族都吞下,啜飲他們的鮮血,咀嚼他們的骨肉,直到我的憤怒在他們的滅亡中平息。”

“至於你,希琉,乖乖地坐在你的庭院,永生永世地玩著過家家游戲,別來打擾我。”

無邊的睡意侵襲著希琉的思維,他竭力保持著清醒,使出最後的力氣抱住林喬的腰部,虛弱地懇求:

“不……行……”

卷曲的樹根從地面鼓起,按照主人的意志緊緊纏繞在林喬身上,力道之大幾乎將她的骨骼扭碎。

被抽走三分之二的魔素,還能掙紮?林喬皺眉,扯住希琉的頭發:“放開。”

按照她的推測,夢鄉是希琉的造物,如果他的魔力不足,整個永綠森林都可能收到波及。

她眸光一沈,向前用力邁步,皮膚立即被粗糲的樹根硬生生撕扯開來,樹根染上血色,在嗤嗤的聲音中燃燒起來。

“放開我,希琉,我們沒必要傷害彼此,”林喬扯著他的頭發逼他仰頭:“想想你的孩子們,想想沙朗,你想讓他們為那些醜陋低劣的人族陪葬嗎?”

火勢漸大,與濃煙一起蔓延開來,希琉的意識漸漸模糊,終究難以為繼,手臂滑脫,跌在了地上。

“別……走……”

他喃喃著,被拖進睡眠的深淵。

嗤——

附著在樹根上的火焰停息,林喬松了口氣,看了眼地面上一動不動的白腦袋,轉身走向水灣深處。

枯幹的樹枝抽動了一下,動作粗糙地卷住希琉的四肢,半拖半拽地把他丟回了床上,順帶在手腳上纏了一圈又一圈,從高處飄飄悠悠地扔了件外袍遮住他的身體。

精靈王希琉無知無覺,在久違的睡眠中,做著仿佛不會醒來的噩夢。

……

破曉時分,伯萊迷迷糊糊地被拱醒,洞穴外星色暗淡,連海面繚繞的雲霧都顯得有些頹靡,父親高大的身影混在夜色中看不真切,裏奧看它醒過來,小聲道:“伯萊,我們要走了。”

伯萊爬起來,昨天它和小精靈們玩得很愉快,咕噥著問:“這麽早?不和希琉大人他們告別嗎?”

裏奧搖頭:“別問了,快走。”

伯萊見它神情緊繃,也不想多問,蔫頭耷腦地跟著出了洞穴,打了個呵欠。

清爽的海風中飄來血氣,伯萊一楞,轉向上風處,驚詫地往後退了一步。

沙灘上是長長一串的血色足跡,精靈族的聖女只著一件白色的的睡裙慢悠悠走來,手腕與雙腿上滿是凝固的血跡,睡裙裙擺也臟汙不堪,仔細看好像還有被火撩過的痕跡,全身上下形容淒慘。

“早啊,阿納金。”林喬語氣輕松地對龍王招手:“睡得好嗎?”

“托你的福,還好。”阿納金上下打量這位“逃犯”的尊容:“你準備好了?”

“當然。”林喬昂首,發簾下一對獸瞳明亮無比:“我已經準備太久了。”

龍王垂下翅膀用行動代替回答,林喬爬上它的後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感嘆:“啊……暖呼呼的真舒服。”

伯萊的大腦已然停止轉動,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裏奧則沈默不語,在前者試圖發問時,阿納金展開了翅膀。

轟——

巨龍起飛,旋風將塵沙與海浪卷至一處,須臾間騰空而起,直上雲霄。

“欸?父親——”伯萊驚叫出聲,被裏奧一尾巴拍靜音:“快跟上!”

龍背上,林喬緊抓著阿納金的背鰭,嘗試驅策風元素在身前生成了一個屏障,龍王飛得極快,轉瞬間便突破雲層,展翅在雲海之上滑翔。

“恢覆得不錯。”林喬挺身坐直,隨意盤腿靠在背鰭上,笑道。

龍王似乎嗯了一聲,都揉在風裏聽不明晰,兩只小龍氣喘籲籲地追上來,卻難以跟上父親的速度。他們一頭紮進雲霧的結界,前方的景色逐漸被無邊的白霧吞噬,但阿納金沒有停下,隆隆地扇著翅膀,在穿過一段空氣幾乎凝滯的區域後,眼前豁然開朗——

深藍的夜幕與雪白的雲層之間,太陽剛剛升起,給整個雲海鍍上燦爛的金色。阿納金越飛越快,將寂靜的虛無之海、將如夢似幻的天堂之島拋在腦後,太陽的光芒越發強烈,吞噬夜色與群星,林喬張開雙臂,解除屏障,任由狂風撕扯過短發與身軀,大口呼吸著名為自由的空氣。

眼前是光芒萬丈的世界,是萬萬個死去的她未曾觸及的風景,異世界將名為林喬的人類卷進痛苦與血淚的輪回之繭,而今在其中誕生的怪物終於咬穿了繭殼——

準備將整個世界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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